非刀君

寄语江湖子,秋风扫剑池。

生灭(6)

池暮对她师姐素来顺从,而燕云声因为凤仪的那一层原因,再加上有求于人,也就将容郁交给了裴谨言。当初凤仪对她称赞有加,想来也不是那般一点分寸都没有的人。

容郁被裴谨言封了穴道,内力难以运转,在寒冷的潭子中到底是禁受不住,整个人早已经陷入了晕眩之中。面色苍白如纸,双眸紧闭着,这时候倒没有那种清冷的意态了,反而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娇弱之态。裴谨言的眉头皱了皱,她抱起容郁,越过了燕云声二人,运起轻功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。

落星湖畔的小木屋,看着虽是简陋,可里头的东西倒也齐全,一旁的书架上,摆放着不少的瓶瓶罐罐,上头还贴着标签。这些药可不是裴谨言自己炼制的,她对医道并没有任何的兴趣,当然,这不妨碍她收藏一些奇怪的药物。

湿淋淋的衣衫,不消多久便结了一层寒霜,怀中的人蜷缩成一团,不停地颤抖。裴谨言终于起了些许恻隐之心,将她带到了屋里中,除去了潮湿的衣物,盖上了几层薄被。等到热水烧开之后,才粗鲁地将人抱出来,扔到了浴桶中。

看着没有意识几乎整个人滑到了浴桶中的容郁,裴谨言的眉头微微蹙了蹙,将人提了出来,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容郁的后颈,纹着一条活灵活现的蛇,仿佛下一瞬间就要从她身上游到水中。眨了眨眼,裴谨言抿了抿唇,潮湿的指腹轻轻地划过了容郁的肌肤,哪里知道昏迷的人突然会嘤咛一声,将她吓了一大跳。心跳忽然间乱了节奏,还好没有醒转,裴谨言收回了手,带着几分恼怒地瞪了容郁一眼,几步走到了柜子前,沉吟了片刻后,挑了几瓶药倒入了浴桶中。她可记得那日容郁对她下蛊,害得她浑身上下疼了好一阵子。如今这人落在了她的手中,岂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?

受寒冻伤对万花谷的医师来说,算不得什么大伤,便算是死人都能够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。裴谨言可不担心容郁会出什么大事,她到底是万花谷的弟子,对医道不甚了解,可是点穴截脉之法却稔熟于心,唇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,她硬是将昏迷的人给弄醒了,趴在了浴桶边看着容郁惊慌失措的神情,她的脸上浮现了几丝畅快的笑容。

面色绯红如黄昏时候的霞色,身上不着一物,寻不到任何遮蔽,就算裴谨言与她一般是个女人,容郁也觉得万分羞愤,一股火从脚底心向上直窜。“你,你——”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,扶着浴桶的边沿正打算站起,哪里知道身上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,整个人又重新委顿到了水中。溅落的水如同跳珠,趴在一旁的裴谨言丝毫不闪避,她只是伸手捋了捋被沾湿的发丝,眸中故意显现出暧昧而又轻浮的神色来,她学着容郁的模样,开口道:“我,我,我怎么?”

容郁一张脸气得红红白白,煞是好看,半晌后才骂了一句:“混账!”

“你说你离开五毒来这儿是图什么呢?”裴谨言轻笑一声,伸手抚了抚容郁的面庞,淡声道,“回去吧。”

长长的眼睫颤动,如同轻盈的蝶翼,容郁垂眸,只感觉到可恨的那人指腹从自己的眉眼轻轻滑到了耳际,原本就发烫的耳垂,如今更是如同烈火中烧。

倒不知含着是如何滋味,望着容郁那娇艳欲滴的面容,裴谨言的脑海中忽地浮出这等念头来。她被自己吓了一跳,赶紧将绮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,站起身退离了几步,她整了整衣襟,眸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容郁的身上。酡红的脸庞如绿酒初醉,潮湿的眸子中水汽氤氲,原本神情清冽如同玉壶冰,而此时星眼微瞋,柳眉重晕,倒是一副欲怒未怒的妖媚姿态。“你,你放了什么?”直到容郁那惊慌失措、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,裴谨言才从恍惚中回转,暗道了一声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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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师姐她——”燕云声转了转脑袋,望着抱着药箱呆愣的池暮问了一句。

“她……”踟蹰了片刻,池暮应道,“她应该知道分寸吧?我师姐她不坏,就是有时候太……”斟酌了半晌池暮才找出了“独断”和“恶劣”这两个词来形容。燕云声点了点头,心中暗忖道,确实如此。凤仪口中的、池暮眼中的倒不如她自己看见的,或许只是短时间生出的片面印象,可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了。

第十二章

容郁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身侧躺着一个人。

锦被下的身躯一丝不挂,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。揪着被子猛地坐起身,目光在陌生的屋子中游离,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。

一丝丝的冷风灌入,裴谨言叮咛了一声,也睁开了惺忪的双眼。她瞥了一眼身侧的急得手足无措的人,又淡定地收回了目光。拂开了散乱的发丝,她左侧的面颊上露出了几道淡淡的血痕,轻轻触碰,还有隐隐的痛意。夜中实在是太疲惫了,哪里知道几种药混在了一起会有催情的效果?陪着身边姑奶奶折腾了一宿,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情欲冷却了,这才进入梦境便被冷风催醒,也权当她自作自受罢了。掩着唇打了个呵欠,她掖了掖被角,丝毫不管一旁的人,躺着合上了双眼,似是还眷恋着被中的温度与残余的美梦。

又羞又愤,一张脸红红白白,容郁当然记得自己昨夜的浪荡,就算她们之间没有也不会发生什么,一想到自己被欲望支配的可怜可笑样子,她都恨不得去死。她素来自尊自爱,别说是男子,就连与自己的师妹都不曾如此亲近。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痴儿,在五毒的时候见多了师妹与唐门那位的纠缠,她曾经想过未来的自己会在何人的怀抱中停驻,可不曾想到一切会像现在这样。杀了枕边安然入睡的人么?身上有千百种蛊可以让她生不如死,可要如何下手呢?

再一次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的时候,裴谨言听到了身侧刻意压抑的呜咽声,她偏了偏头,那人也已经躺了小区,蜷缩成了一团如同一只不安的幼兽,咬着被角低低啜泣。她想过容郁破口大骂或者直接动手后的应对方法,可是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性。顿时陷入了一种慌张与无措中,心里头暗忖道: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?可是接下去又该做什么呢?“喂?”她翻了个身,轻轻地拍着容郁的肩膀,哪里知道那人反应极大,猛地一个挣扎,原本就在外沿的人眼见着就要滚下去。裴谨言心中一惊,赶紧伸手揽住她的腰,将她给捞了回来。这一来一往的,两个人贴的极近,甚至能够感受到如同锦缎一般滑腻的肌肤。裴谨言的脸上掠过了一抹红意,而伏在了她身上的人,委屈地瘪嘴,眼泪便如同金豆子般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。裴谨言怕见人哭,这一下子就头皮发麻,身上这委屈的人,抱着不是,推开了也不是。

那厢的池暮极好说话,明明是冲着容郁来的燕云声,最先得到的是池暮的点头,她愿意将东西出借。于她们而言,这只是一个漫长而又平凡的一夜,许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,对自己那生性放纵的师姐有些不放心,一大早,池暮就拉着燕云声朝着落星湖这一处赶过去。敲门无人应答,木门也未曾落锁。池暮还在一头纠结,燕云声已经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。

瞧见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,赶忙捂着眼睛往后退了几步,眸光从指缝间觑得些许情境。

从外头传来的声响将裴谨言游离的神思给惊了回来,她推开了那小声呜咽的容郁,她披起了衣物有些疲惫地步出了房门。面对着池暮诧异的视线她难得地陷入了沉默,半晌后,她忽地折回了屋子中,翻箱倒柜寻出了衣裙,整齐地摆放在床头。容郁的身形与自己相近,不知道在万花谷的这段时间她住在何处,只能够将就着用自己的旧衣物了。

清浅的叹息声在冬日的早晨响起。

落星湖结了一层薄冰,四面的枯草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霜。

“师姐,你——”池暮温和的目光带着几分指责之意,就像在看一个负心人。

裴谨言皱了皱眉头狡辩道:“我什么都没做。”末了也知道自己这话语劝服不了人,抿了抿唇,又低声道,“你也觉得我做的有些过分么?”

池暮一颔首,应道:“是。”

裴谨言懊恼道:“不谈这个了,当务之急,是怎么安慰她,并让她老老实实地回到五毒去。”原以为会有人应和,哪里知道又是一阵诡谲的沉默,耳畔只有呼啸而过的冬日寒风。裴谨言一抬头,发现有四道强烈的目光正凝聚在自己的脸上,其中写满了强烈的职责与嫌弃。她们真把她裴谨言当成那等一夜风流后便抽身离去的浪荡子了?一时间,她也想不到用什么话来辩解,只能够沉默着避开了两人的目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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