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刀君

寄语江湖子,秋风扫剑池。

生灭(5)

“你是谁?”

“贼?”

“什么贼?”

“采花贼。”

随着一声轻笑落地,口鼻忽地被人捂住,一眨眼的时间烛火灭了,连投射在窗纱上的影子都看不见。无月无星,黑洞洞的屋子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,靠近身侧的气息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,可奇怪的是,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,也不担心紧贴着她的女人会突然间杀人灭口。她按住了那个人掩住自己口鼻,轻轻地拉下,平静地说道:“你受伤了。”她是一个医者,对血腥味格外的敏感,而且从身后人的喘息中明显可以判断,受伤的不是别人,而是她自己。

“那姑娘你给医治么?”悦耳的轻笑声如同银铃响在了耳畔,因为这声音,一颗心忽地酥麻了片刻。怔愣了好一会儿,才缓过神来,低声应道,“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求医么?”

“不,是来化劫。”

……

池暮又做了这一个梦,冷汗涔涔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,双手抱膝蜷缩在了榻上,心中一片寒意蔓延。因为昨夜裴谨言的那一番折腾,几乎没有睡着,好不容易进入了梦境,可谁知道会出现这一幕?开始与结局在脑海中交错,池暮又忍不住低低地呜咽出声,那人确实是化解了她的劫难,可是自己的劫要靠谁来渡?其实师姐说得一点都没错,这一位就是个无情负心的。

砰砰砰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。这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人?难不成是师姐身上的蛊毒未能根治?可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……心中怀着疑惑,池暮赶忙地伸手擦净了眼泪,披上了紫色的外衫,赶紧去开门。出现在眼前的还真是自己的师姐裴谨言,只不过她还搀扶着一个面色苍白捂着胸口的苍云弟子。池暮有些迷糊地眨眨眼,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。

“给她疗一下伤。”裴谨言看着池暮泛红的眼睛,微微皱着眉,话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,最终只剩下平平淡淡的一句话。

怒极之后她对燕云声动了手,而那位当真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,可这又算是什么样子?是要赎罪么?

燕云声明白裴谨言的痛恨,就连自己也不愿意原谅。

“我不会杀了你,因为你的命是凤仪的。”

裴谨言的话语犹响在了耳畔,燕云声眨眨眼,硬是憋回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。

*

池暮的医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也不为过,或许应该感谢裴谨言并没有下狠手。

撕纸声响在了耳畔,碎纸片如同雪花纷飞落在了窗外。裴谨言的神情是漫不经心的,而一点点收起银针的池暮却死咬着下唇,一双眸子如同雾气氤氲,隐藏着无限的委屈,她时不时觑上一眼裴谨言,小心翼翼的,什么都不敢说。燕云声无意过问她们的私事,只是盘腿坐在了一旁发愣。一时间,屋子中安静了下来,三个沉默不语的人各怀心事。

这片寂静是被一阵虫笛声打破的,只见裴谨言身子一凛,神情变得肃穆起来,她放过了池暮的画像与信笺,如同一阵风掠出了屋子。

燕云声和池暮自然也跟了出去。

“我是来找人的,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,我听说你们万花谷的池暮池姑娘医术最好。”这一身装饰一眼便能瞧出是五毒弟子,她的容貌与曲瑜不同,没有娇没有媚,只有一种如薄霜般的微寒,以及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中透露出的一股执拗与不谙世事的天真。

裴谨言死死地盯着她,冷笑一声道:“不需要我师妹,我来跟你比比就是。”

容郁的眸子中浮现着一股茫然与不解,她嘟囔一声道:“你之前不是不愿么?”

“改主意了,不成么?你若真心想要比试,就跟我来仙迹岩。”话音才落下,裴谨言便运着轻功向着另一个方向掠去。容郁微仰着头,看着裴谨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青岩绿树之中,猛地跺了跺脚,也赶忙追了上去。

“我去拿药。”池暮长叹了一口气,低声说道。见身侧杵着的燕云声不吭声,她伸手推了她一把,又道,“你不要傻站在这里,我师姐她睚眦必报,我怕那位五毒来的姑娘会出事。这要是惹起两个门派之间的争执,可就不妙了。”

瀑布如同一条白练垂下,飞溅的水滴如同跳动的珠子,哗哗哗的水声入耳,在热闹中偏隐藏着一股冷寂。裴谨言对万花可远比来了不过小半个月的容郁熟悉,她早早地便到了这一处,便在亭子中候着。深冬时节,冷风萧瑟。亭子外头立着一道折叠的山水屏风,有几张桌子凌乱地摆放着,在前些年,这儿还有新入谷的童子在摇头晃脑地诵读诗书,可慢慢的,这儿越来越少的人来。

“你说要怎么比试!”清脆的嗓音传入了耳中,容郁才站稳脚跟,便冲着裴谨言问道,她的目光掠过了那些书画,直接凝聚在裴谨言的面容上,一对如同弯刀似的冷峭双眉紧紧皱起。

“既然要比试,那一定要从各方面来。”裴谨言撩了撩额前的发丝,慢条斯理地应道,“按理说比轻功你已经输了;比毒术医术,你之前偷偷对我下蛊,可不就是被解了去?这样看来你还是输了。”

容郁哼了一声,应道:“那不算!”

裴谨言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,淡淡地应道:“那怎么才算?”见面前的人陷入了呆愣之中,她又续说道,“这样吧,再给你一次机会,我们从各个方面进行比试,如果你输了,就请你离开万花谷。”

“那要是我赢了呢?”容郁眉头一挑,眉眼中掠过了几分傲气。

“那就继续留在万花谷做客。”

“这——”

“这没什么不妥的,就这么说定了。而且你来万花谷是真的来吟赏烟霞之色的么?可不就是为了找个人比试?赢了是你厉害,可以风光的回去,输了么,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。”

“好吧。”一连串的话语传出,容郁皱着眉,似是很费劲地才理解了裴谨言的意思。

裴谨言满意地点点头,她轻轻地摸索着指尖,沉默了半晌后,才指着那冰冷的潭水,淡淡地说道:“跳下去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看着容郁不解地神情,裴谨言笑了,她眉头一挑,应声道:“不是说从各个方面比试么?首先便是内力,这寒潭便是个好去处。你若是内力浑厚,想来这点寒冷奈何不了你。”

“好。”容郁一颔首,扑通一声响,竟然真的跳入了这一池潭水中。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,不过是一瞬间,发丝上披满了湿气。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裳和肌肤一点点渗入,容郁运气抵抗这寒潭水,她看着岸上脸上带笑的裴谨言,瓮声瓮气地问道:“你怎么还不下来?”

“我这就来。”裴谨言眨了眨眼,她弓着腰伸手在潭水中拨弄,似是在测试水温,趁着容郁没有提防之时,她忽地一招“芙蓉并蒂”封住了容郁的穴道。

瞬间气海被阻塞,身躯动弹不得,寒意一重重地逼来,转动着眼珠子看岸上的人张狂而又得意的笑容,容郁顿时明白过来了,一张脸气得煞白。“你你你——”冲着裴谨言你了老半天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手指在潭水中划动,如同一位悠游自在的鱼。容郁所在之处近在岸边,裴谨言手指好几次要抓到她的衣袖,又蓦地收回。她眨了眨眼,唇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,悠然地应道:“我素来怕寒,这潭子是不能下的,不用比试了,我认输。你想在万花谷呆多久那就呆多久,没有人会拦着你了。”

容郁气得浑身颤抖,可光靠她自己的能力偏生解不了被封的穴道。早已经入冬了,虽说谷中较外头更为温暖,可是这水仍旧是冰凉一片,不能够以内力抵御,不到半刻钟,浑身便已经寒冷如冰。咬着有些发紫的唇,容郁瞪着岸上自得闲适的人,硬是不愿意说上一句服软的话来。

“你也不怕她冻坏了?”整理了草药的池暮赶到仙迹岩这一处,瞧见的便是自家师姐欺负人的场景,嘟囔了一句,推了推裴谨言,示意她将几乎冻僵的人救上来。

裴谨言撇了撇嘴,冷哼一声,一弹指也只是解了容郁的穴道,见着容郁要整个人跌入潭子里,她的眉心掠过了一丝不忍,可也没有其他动作,倒是紧随在后头的燕云声,在不得罪裴谨言和救容郁的两难之中犹豫了片刻,最终选择了后者。将湿淋淋的人从寒潭里捞了出来,正打算把她交给面有急色的池暮,忽地听见裴谨言冷淡地说道:“把她交给我。”

“师姐,这——”

“不许你医她。”顿了顿,裴谨言又道,“你放心,死不了。”

评论

热度(4)